2015年8月20日 星期四

依附關係:破裂與修復(二)

七歲的妞妞很開心地進入藝療室,主動拿了剪刀和圖畫紙,延續上週的剪紙拼貼創作,她顯得專注且投入。藝療師說:你好像長大了,能自己開始工作,而且很專心。妞妞說:「我今天是小姐姐,你當媽媽。」藝療師微笑,這是她與妞妞建立的暗語。
妞妞將圖畫紙對折,沿著圖畫紙的邊緣環繞著剪。剛學會運用剪刀不多久的她,享受著對工具操控感。她的手邊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紙盒,那是上次藝療師協助她做的,用來盛裝剪下來的紙片。
她越剪越心急,動作和紙張失去了和諧,有些部分因而被撕扯開來,她感到挫敗,顯得急躁起來。
藝療師說:你很想剪好,但這個很難剪是嗎?停一下,媽媽來幫忙看看。
但妞妞已經瞬間被情緒淹沒,沒法聽進去。她將自己的圖畫紙剪碎後,又伸手拿了藝療師的紙張。藝療師制止她,這是媽媽的色紙,不是你的喔。
藝療師接著說:你若需要用色紙,可以問媽媽。
妞妞沒有辦法停手,剪紙的挫敗和設限,讓她更堅持己見。
突然,妞妞就生氣了,她把圖畫色紙丟在地上,自己也倒在地上扭動。
她發展出的自我防衛模式,在藝療室中重現(reenact),我們稱之為行動化(acting in)寄養媽媽在會談時,曾表示為此狀況困擾不已。在家中只要被糾正,妞妞就出現強烈情緒反應。「沒有症狀,沒有治療」,在藝療歷程中,當治療性關係建立了,議題往往會自然浮現。

藝療師的設限觸動了她的防衛機制,妞妞更加固著,繼續剪著色紙,手上剪紙的力道也開始加大加快。藝療師將妞妞的剪刀拿下來,邊說:你在生氣,媽媽知道。沒辦法聽進媽媽的話,這樣可能會受傷,我要先把你剪刀收起來。她顯然進入強迫性模式,衝動、控制不了自己。
藝療工作室中,安全是最基本的原則。任何涉及的危險的事藝療師都嚴肅看待。熟習工具材料的正確使用方法,是藝療師的基本訓練。這樣才能在藝療現場判斷媒材工具對案主適切性,並在可能危及安全時立即反應。

過去的經驗讓妞妞大腦前額葉區的情緒調節及衝動控制能力未能適當發展。她容易陷入情緒之中,進入防衛而無法溝通,並且發展出固著模式。她需要新的經驗來重新學習這部分。在藝術療育的情境中,即是提供這樣再經驗的機會。
藝療師看著倒在地上的妞妞說:你在生氣,媽媽知道。可是如果你不告訴媽媽你在生氣什麼?媽媽就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
倒在地上不過癮,妞妞又更進一步鑽到沙發下面,表達她的抗議。她力氣很大,故意把沙發都推動了。這動作帶來強烈的身體經驗,她本能地幫助自己釋放情緒。
妞妞再次超越界線,與藝療師進入權力抗爭(power struggle),這時,藝療師亦覺察到自身的煩躁和些許憤怒出現了。從心理動力的角度來看,妞妞將壞客體投射出來給藝療師,治療師接收到了,並且認同了,於是出現了這些情緒反應。
經由這個投射性認同的歷程,藝療師更可以理解妞妞如何應對在原生家庭中常被母親不當管教的經驗,亦更理解了寄養媽媽的情緒反應及教養困境。
因為意識到投射性認同,藝療師並沒有像過去的照顧者一樣,因憤怒而反擊,藝療師修正了所接收到的攻擊投射。藝療師深呼吸,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確認了妞妞的安全,並說:你現在變成小北鼻了,聽不懂也不會說,等你生氣好了,再來找媽媽。藝療師在安全的情境下,給予涵容,「涵容的歷程,可以想像為投射性認同被消化的過程時,」(Gabbard and Wilkingson 1994) 。

藝療師在沙發旁,一方面確保妞妞不會讓自己受傷,一邊拿起紅色蠟筆在圖畫紙上畫下大大的圓,蠟筆在紙面上持續快速地旋轉,逐漸將圓填滿。
妞妞倒在地上僵持了一會,感到好奇,探出頭看藝療師,希望引起注意。最後終於忍不住,走道藝療師身旁好奇地問:「馬麻在做什麼?
藝療師說:「喔,北鼻長大了,會講話了,現在又變成美眉。」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馬麻畫剛剛的事情啊!好像颱風一樣,一直一直吹,停不下來。」
妞妞看著藝療師創作,然後說「我剛剛像颱風,但現在好了。」
藝療師對妞妞微笑點頭,「妳現在長大了,又變成美眉,可以聽到媽媽的話了。」
「你看這可以變成什麼呢?」藝療師問。
妞妞說:「花!」看著藝療師的臘筆,她也躍躍欲試,伸手就想要畫,藝療師將蠟筆交給她。
藝療師在旁邊亦繼續創作花朵,「啊,馬麻不小心畫出來了!」藝療師故意將蠟筆塗出界線。「好難塗,這樣是不是壞了?
妞妞伸手過來就要將圖案塗掉。藝療師握住她的手,邊說「沒關係,我可以救她,你看!
藝療師將突出的地方稍加改變,仍舊成為一朵花。「你看,變成特別的花!
「我幫你著色好嗎?」妞妞開心地說。

參考書目
葛林.嘉寶 著,陳登義 譯:《長期精神動力取向心理治療基本入門》(台北:心靈工坊,2006年)。
丹尼爾席格瑪麗哈柴爾 著吳治勳楊啟正/審閱,李昂譯 :《不是孩子不乖,是父母不懂!》(台北:野人,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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